不肖有三禾

熙攘03

陵越打开了CST。是很早期的版本,操作卡顿得每一帧的跳变都足够他来回推拉一回磨砂片。搞出模型再进行测量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,他伸着懒腰向窗外张望,天色模糊得跟他手机像素一样低了,晚饭还不曾吃。没有人有心情吃——欧阳少恭离开以后,屠苏就被老师叫去了书房,摘抄《心理健康十五讲精选》。



书房门半掩着,透着堂堂亮的光线。陵越扣了两声门,听到老师颇为温声的“进”,心下石头落地,才大方走到他的师弟身旁弯腰去看进展。



屠苏正坐得端端正正的,陵越一凑近就头皮一紧,忽然回过神来,将面前写了半页的纸手忙脚乱地翻过去,弄出哗啦啦的声响,在家里深门佛院似的书房里相当刺耳。紫胤合上文献,投来询问的目光。



陵越欲言又止:“老师,其实我觉得……您把这个什么十五讲口述一遍都比屠苏……摘抄管用。”



陵越头大,屠苏那页纸上心不在焉又密密麻麻的“紫胤”二字实在晃瞎了他视力5.0的眼。



屠苏跟老师没仇——他敢肯定;屠苏悄悄给他比了个小心心以示感激,他又没那么肯定了。



紫胤看了眼自家端正乖巧的小徒弟,投来困惑的目光:“为什么?”



陵越揉揉眉心,叹了口气,打圆场:“屠苏虽然染着那怪病在身,不过您了解他,发病时是不好控制了些,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屠苏与正常人无异,所以……”



所以像摘抄《心理健康十五讲》这种荒唐之事倒也不必。



紫胤捧着文献,思考须臾,认同地慢慢点了点头。他也觉得屠苏成长得非常成功,虽然今晚欧阳少恭在的时候他的状态不大对劲,好在如今这孩子控制自己的能力竟是提升了许多,这叫紫胤始料未及。



于是他温和道:“既然如此,屠苏,这件事就到这里。去吃饭吧。”紫胤将手上的文献摆回桌上,这动作让他身子倾前了些,屠苏慌张地又理了理面前的纸张,小心翼翼地借余光瞧紫胤,见他并未着意才落下心来。



可是那几张纸的“紫胤”太显眼了,陵越看紫胤完全不曾留意,心里又叹了口气:莫不是那个叫欧阳少恭的男人的美色蒙上了您心灵的窗户呢,亲爱的师尊大人。




红玉这些天住在实验室,家里会做饭的男人只剩下半个陵越。他下了三碗清汤寡水的面,一人面前摆一碗,寒碜了些是有,口味应当是恰不错的。



他饿得前胸贴后背,飞快吞了半碗进肚,却见屠苏正分开两根筷子,分别将一根细长的面卷啊卷,卷到头了,又将面落回碗里。并没有吃的意思。



紫胤端着碗,只略微动了动,忽然摆下碗筷,扭头看向屠苏,却是不由怔了一下——屠苏正一瞬不转地盯着他,那双眸子看起来还无辜极了。



屠苏挪开眼,低头闷闷地开口:“我……我不饿。”



紫胤想,大概是他对自己和欧阳少恭关系的坦白实在猝不及防,让人无法接受的缘故,饭桌上的气氛怎么都有些微妙。屠苏应当是受了冲击,他这副食不下咽的样子,惹得紫胤也味同嚼蜡。



紫胤是理亏的,他情知自己虽则给了这个孩子一个家,实际上在屠苏的成长中未曾给予什么无微不至的关照,以至于离开两三年,幼时稚嫩的小孩像是蜕换成了另一个人,眉眼未变,成年男人的气息增了不少,叫紫胤感到有些不知何解的压迫。



他对屠苏道:“为师知道这些年忽略了你,心中惭愧,从今往后,为师当多顾虑你的生活起居。”



紫胤说得诚恳,屠苏却仍是不大开心的样子。陵越脸埋在碗里,忽然被呛到,猛地咳嗽起来,屠苏这才有些神情,去给陵越顺气。



紫胤犹豫着,“屠苏,吃完,你来我房里一趟,为师……我有些话要和你说。”



陵越瞥眼屠苏,屠苏点点头。紫胤“嗯”了声,起身回了房。



他的房里陈设简易,一望过去极其整洁怡人,头顶的灯换了新,是盏可以洒出乳蓝色光线的,离家三年,看得出来时常被人悉心打理着。



紫胤捧起床头看了一半被搁下的书——是屠苏的,合了起来,整齐放回案上。屠苏曾在他的房间看书,这倒有些奇怪。



他好像是真的不懂屠苏的心思了,红玉的话还是让他担忧的,要是好好一根秧苗被他给种歪了,岂不是害了他。



不过,要不是在他回来当天,欧阳少恭就找上了门来,他根本就不需要交待这些自己的私事,或许还有时间足够让他铺垫,不至于让陵越和屠苏段段时间内接受自己好像不那么直这件事。



慢着,不能接受是很麻烦,可是若接受了,好像也很麻烦。



敲门声轻轻的,紫胤回过神来,应了,门“嘎吱”一响,正是屠苏进房来。还端了两杯茶水,紫胤摇头,屠苏就直接塞进了他的手中,抬眸时好像一只乖猫:“老师,师兄加了枸杞的。”



紫胤低头看了看杯中飘着的三粒葡萄干儿大的枸杞,复抬起头,却是张了张嘴:“你……”



“嗯?”屠苏低声应道,随着出声,鼻尖却触到了紫胤颊上的肌肤,一擦而过,那人的面色迅速绽出淡粉来。屠苏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离他那样近了,连忙后撤了一步,“屠苏失礼。”



紫胤一愣:“无妨。”屠苏对自己向来敬重有加,视为亲人,比他人亲近些是有的。只是今天这出幺蛾子,兼之屠苏稀奇古怪的反应,让他多少不大自在。



还是屠苏先开的口,学不会委婉:“老师找屠苏,是要谈论你和欧阳先生之间的事吗?”



“正是。”



“正是”了半天,突然断了片,没了下文。紫胤不爱干涉他人的选择,只有屠苏会让他犯起难来。人是他叫进来的,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,最重要的是,他方才发觉,他连屠苏不对劲情绪的源头都不晓得。



屠苏像是知他所思所想,正色道:“老师,如果你是担心我和师兄对今天的事不能接受的话,屠苏就请老师不必伤神了。”



他顿了顿,“红玉姐很久以前就跟我和师兄打过预防针的,所以,就算今天你牵着任何一个男人的手出现,我们也不会认为老师有什么不对。”他捏着茶杯的手松动了力道,似乎长长吐息过一遭,叹了口气。



紫胤却如雷劈般定住:“红玉……?”



屠苏圆圆的眼半耷着,自顾自地说,“红玉姐的话一向很有道理,即便她分析说老师弯的几率比师兄高的时候我是不信的,不过我知道,她很了解老师。说来的确也不难理解,老师这样好看又温柔的人,会让男人心动也不奇怪……”



紫胤觉得眼前有点发晕:“嗯……屠苏……”



“只是从老师口中亲自说出来的时候,难免震惊。”不知是不是错觉,屠苏的眼圈仿佛又红了。他忽然问:“老师和欧阳先生在一起,是上过床的吧?”



“胡闹,”紫胤不想他问得这样直白,更不知屠苏都在想些什么,就这样问出来,他略愠怒,“屠苏,有些事不该你过问。”



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严肃了,只是他和欧阳少恭的事他虽坦白,不过欧阳少恭曾经对他说,像屠苏这样大的孩子正是性取向抉择的关键时刻,要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


如今分手是分手了,可是有个声音告诉他,欧阳少恭的话仍是可供一听的。那时欧阳少恭和他窝在法国的一个小镇上一间朝阳的起居室内,他觉得这话不大对劲,看着欧阳少恭发表自己观点:“他自由发展便好。”



“紫胤难道不信我吗?”欧阳少恭低头,细细问他。



紫胤想摇头,随后欧阳少恭就不容置疑地吻了下来。纠缠片刻,才放开他,道:“你对这些事了解甚少,我知道屠苏是你生命中最为关切的人之一,为他好,你得听我的……”



至于后来欧阳少恭嘱咐的具体内容,紫胤却是有些想不起来了——那些天太累,欧阳少恭那一吻太绵久,他听不进什么,登时就睡了过去。欧阳少恭把他抱起来了,抱去了床上休息。他的脸面朝少恭身前一侧,那衣服布料软软的,贴着脸。还有温热的气息,就像现在这样——



紫胤回神,屠苏此刻一如数十分钟前近无可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他蓦地心一沉,刚要推开,却见屠苏恍若一头受伤的小兽,晃了晃手中的茶杯:“屠苏去洗杯子,老师早些休息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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