熙攘 02
跟很多普通的家庭一样，普通的天墉路藏剑小区5栋4单元5楼08室住着的，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。
真的没什么特别的。
上面这句话是紫胤讲的，百里屠苏从幼儿园听到上大学。
紫胤很少在家，讲话按字数输出，唯独这句话反复强调。
屠苏耳濡再耳濡，听多了以后，他觉得没毛病。
陵越却一直不敢苟同。紫胤说这话的时候，他总是一副"无可救药"的古怪眼神看一眼紫胤，看一眼屠苏，然后屈服于人多的势力。
嗯，三个男子组合的，姓氏各不相同的三口之家，很正常，没问题。
没问题个鬼。
陵越私下问屠苏:"你平时那么有主见的一个人，怎么每回都那么容易被老师洗脑呢?"
屠苏耸耸肩:"我确实觉得没问题啊。"
这是百里屠苏的真心话。
能愉快地一起过日子就是family了呗，还要怎样？
陵越扶额，不愧老师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比自己多，这清奇的口吻简直如出一辙。
其实紫胤不是故意要与这个庸扰的世界格格不入，反而他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入世一些，不是还捡了两个孩子来养?
紫胤表达出这层意思的时候，秘书红玉就在旁边冷笑了一声。
你长这么张害人不浅的脸带俩娃才比较奇怪好吗?谁家家长看着比孩子还要年轻的?
紫胤觉得有道理，所以他想了想，命令陵越和屠苏称呼自己老师。三人家庭还是就这样组成。
紫胤是个什么人呢?
反正年纪不小了，捡到屠苏的时候就已经将近三十了。
跟从小孤儿院长大，之后被紫胤领养回去的陵越不同，百里屠苏一开始也是尝过正常家庭温馨甜蜜的小孩。
故事很狗血，情节不跌宕，但是是屠苏心上的一块疤。
就像屠苏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夕之间失去双亲，紫胤在遇到屠苏之前也没有过再捡一个小家伙的念头——一个陵越他就已经放养了。
但是那天偏偏要狗血到底。
先是屠苏的父母狗血地在一场意外中为了救屠苏去世，天又狗血地下着瓢泼大雨，紫胤恰巧狗血地是他父母的故交，屠苏又又狗血地一脸倔强地立在雨中半天不动。
当然紫胤后来反思，要不是屠苏那个犟犟的坚定的样子实在跟别的小孩不一样，紫胤也不会心一软把他带回了家。
紫胤没有当父母的经验，平白带着两个孩子，他给自己规定的第一原则就是要一碗水摆正，公平教育，不能偏心。
一定不能偏心。
但是屠苏年纪比较小，自己平时工作忙，一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就十天半个月没空回家，所以难得的日子里他就会把屠苏带出去转转。
屠苏对紫胤的那些工作也挺感兴趣，紫胤很开心，得空就教他一些东西，屠苏是个聪明的孩子，学得飞快，紫胤觉得自己就是一辈子不成家也后继有人了。
后来某天也是红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。屠苏孤僻得很，明明性格挺可爱，就是不爱社交。红玉在实验室里一边帮忙一边给紫胤分析他"管捡不管养"的糟心品格所造成的后果。
紫胤心里吃了一惊，怎么花在这孩子身上的时间比陵越多还养成这样了呢?但是他面上还是淡淡的，跟红玉回了句:"屠苏自有风骨，难能可贵。"
红玉说不过他，只能点头。好吧好吧，你家的花最香就是了。
红玉不知道自己紫胤这高冷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，不大的年纪整天一副看破红尘的性冷淡姿态。好容易养了两个孩子有了点烟火气，实际上还是那个本性难移，拒绝家长会跟拒绝应酬用的是一个理由——年纪大，走不动路。
有一回屠苏和陵越的班主任很生气，敲着办公桌问陵越你家长年纪能有多大就走不动路了? 屠苏在一旁没有说话，打开手机点开一张图片，班主任看着照片里一头银发的男人，愣了一下，然后破口大骂:你以为找个演员戴个假头套就能糊弄我了吗?专业一点好不好? 怎么不把脸上也化个妆啊?
忘了说，紫胤二十岁的时候头发就全白了，也不是什么病，就是缺黑色素而已，否则看着还要年轻。
屠苏和陵越被班主任扣在办公室，最后紫胤还是到学校走了一趟。看着身份证和户口本，班主任哑口无言，眼睁睁看着紫胤把两个孩子接走，忽然忘了请家长的目的，也忘了质疑为什么这一家子一个姓慕容一个姓百里一个姓陵。
磕磕绊绊地，屠苏和陵越在紫胤负面教程一般的抚养下，竟也顽强地活到了上大学。
那次家长会事件后，屠苏其实就不去学校上课了。学校里总是有调皮的孩子不待见屠苏，屠苏心里挺难受的，但总是默默地自己消化。紫胤了解到一些过分的事情后就让他停了学，平时在家跟着陵越学一些文化知识，然后再跟着紫胤搞一些科研，长此以往，倒好出很多。
一直到两年多前，紫胤要去欧洲调研，一去两三年，一年大概也就不时回来那么小几趟。紫胤仔细考虑了一回，还是叫屠苏跟着陵越一起上了大学。
红玉有时去照顾两个孩子的起居，常常叹息留守儿童的可怜生活。但是屠苏和陵越并没有感受到多大变化，反正跟紫胤平时回家的频率也差不太多，就是3和6的区别。
反而因为紫胤有洁癖，每次回来又都是突发情况，弄得他们每回打扫卫生都火急火燎。
只是这次紫胤回来是真的回家，因为他在调研的过程中终于找到了屠苏身上的病的治疗方法。
对，屠苏有病。
什么病呢?说严重也没什么，说不严重不治好紫胤又死活不放心的那种。
还是狗血。
屠苏在被紫胤捡回家的那天晚上发了高烧，两天不退，去医院检查了一遍，检查出一个医学术语叫阿尔弗五滋多艾里尊多症的怪病，俗称焚寂综合症。更让他心肌梗塞的是，全球就这一例。
每个月半发一次病，发病的时候两眼发红，六亲不认，战斗力爆表。紫胤在家的时候倒不担心，反正屠苏怎么也打不过他。紫胤出国以后呢，就吩咐让陵越在他犯病的时候把人绑在椅子上就好了，多缠几段绳子，也没别的办法。
其实紫胤作家长还是很称职的，十几年来一直把屠苏的病放在心上，国内国外一直在寻找救治的法子。
年初紫胤在挪威参会，侥幸结识了一个生物学兼医学界的专家精英。
那是个高高瘦瘦的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，其实他看起来更像个不羁的艺术家，散发绑着一小条长长的辫子，脸很漂亮，说起话来和气又尖锐，嘴边总是斜着勾引一样的笑。
他自称自己也有和屠苏一样的病根，只是病症表现不同，所以在这方面研究了许多年，略有成效，主动请缨跟紫胤回国给屠苏治疗。
紫胤答应了他，但又忙了大半年才腾出空来。这期间变数不少，和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因为一些事相处了一段时间，关系由陌生到熟悉再到不可描述之后又回归平淡。
屠苏的病罕见又棘手，紫胤心里这是头等大事。所以安顿好一切之后，他就赶紧买了一张机票回了国。理所当然地，那个男人也跟他一后一前回来了。
于是当他被陵越从机场接回家，一走进家门就看见屠苏和欧阳少恭一左一右盯着他的时候，他决定视而不见一时半会儿。
三室两厅的房子里是令人尴尬的沉默氛围。
陵越不清楚状况，干咳了两声跑去了厨房削苹果。
这天是九月初三，离月半还早得很，屠苏平时挺乖巧一孩子，对自己尊敬得不得了，这会儿却一副发病的样子红着眼，定定地看着紫胤的眼睛，盯得他头皮发麻。
紫胤偏头看见欧阳少恭一脸无辜地靠着沙发不说话，一下子想明白了缘由。
屠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:"老师，你在国外，找了男朋友啊。"
紫胤考虑了一下，发现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，不就是在自己养大的孩子面前出个晚柜嘛。
他淡淡地解释道:"前男友而已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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